我住的小区附近有一工地,正在铺柏油路,看工地的是一位年逾花甲的老人,姓张,我称呼他张师傅。他中等身材,不胖不瘦,见人爱嬉笑,脸上的皱纹经常自然地上下左右移动,一看就不是凶神恶煞。
傍晚我爱遛弯,会不自觉地走到他的哨位。他的哨位就是他的电动三轮车,既是代步工具,也是流动宿舍。他只负责晚上的盯守,白天是假期。下午工人们一收工,张师傅就像钟表的分针一样准时来到工地,把工人们散落的工具收拾到一起,找一个风水较好的地方停好三轮车,就开始搭建营房。因为他每天练习这套动作,显得很熟练,又都是预制件,使用很方便。先在车厢的四角插上顶端带圈的铁棍,再左右横穿上两条铁管,上蒙雨布,垂下的四角栓牢,临建即成,这就是张师傅的安乐窝。
时间长了,我们就互相摸底。他说道:“我原先当过兵,复员后安排在乡供销社,那时候供销社一年不如一年,我就不上班了,开始宰鸡。我从养鸡场里收了鸡,自己屠宰,再卖白条鸡,挣了个钱,给儿子盖房娶媳妇,都花得差不多了。后来别人也宰鸡,往鸡里打水,价格比咱卖的便宜,咱干不了这手,都是熟人,可是价格上不去,这买卖就没法干了。可是我不能闲着啊。给儿子花钱行了,给儿子要钱就不行了。我还得自己挣钱。这不亲家介绍让我看工地,正是老人的活。嗨!俺这个就是挣个受罪的钱。刮风下雨都得在工地上。夏天蚊子光想把俺吃了,冬天冷地受不了。”他一手摸着雨布,“这布能挡风挡雨,不挡寒。”他说着说着就笑了,“呵呵,咱就是这个命,能受罪,不能享福。”我说道:“什么受罪享福,身体棒棒的,能吃饱穿暖,有零钱花,就得知足。”张师傅连忙点头,“你说得对!”
我的底也被他摸去了,他就开始推心置腹。“我说老弟,你得认清形势,不能死心眼。我的外甥闺女女婿,也在机关里上班,老实,多少年是一动不动。后来心眼活动了,连跑带送的,这不去年就当了副乡长,这个乡离县城太远,他不很满意,后来才知道,他送少了,人家送的多的,都安排在了县城附近。还有喊我姑父的小刘,才当了几年的局长,就发了财。”他压低声音道:“听说往他那个局安排一个人,就得拿十几万,到过年过节往他家送礼的都排队。你不跑不送,就那么死等着,等不着好事,人家又跑又送的还安排不过来,能轮到你吗?”
我始终认为言者无罪,闻者足戒。张师傅的好意我是心领了,但不能照单全收,也不能照抄照搬,我得用自己的脑子想一想,再决定是否落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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